Dilemma

作者：溪沛
 

四 醒時亦有醉（下）

沙加：
聽到他的聲音叫我的名字，我的心猛地顫抖了幾下，血沖上了頭部……我本能地想逃開，可是我卻不能移動半分腳步！
其他的黃金聖鬥士很快退出去了。我低著頭，聽到他的腳步走過來，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尖上，感到自己的全身在不可抑制的顫抖。
“身上的傷，都好了嗎？”他居然問出這麼一句話，大出我的意料。他的聲音很溫柔，好象喚起我很久很久以前的一種回憶，我抬起頭，教皇輕輕地把面具摘下來了，即使沒睜開眼睛我也能感覺到那像愛琴海一樣碧藍的捲髮和眼眸，天使般俊美的面孔——撒加。
——啊，撒加，這樣又能怎麼樣呢，無論你的相貌如何沒有變，但是我是永遠找不回那個記憶中的人了。現在的你，在我心中，只能是一個——戴著面具的、被野心和欲望支配的——玩偶。
“生我的氣了嗎？”沒有聽到我的回答，那個溫柔的聲音繼續問。
“……”
“你總是這樣不說話，唉——”那個聲音歎息了，“我知道自己做過的事很難得到你的原諒。可是——”他欲語又止，“我並沒有打算給你任何解釋，沙加，你一向很瞭解我——所以你是不需要我的解釋的，是嗎？”
——是的，我在心裏說，我對你做的一切都看的很清楚。可是，如果你能給我一些解釋的話……
我又聽到那個聲音長長的歎息，“沙加，如果你什麼都不打算說的話，就走吧……”
他這麼就讓我走了，我幾乎不敢相信……但是我沒有半點猶豫，轉身就向門口走去。
“沙加，”背後的聲音說，“我收回一句話，關於穆的一句話——我不會再拿穆的性命，要脅你做什麼……”

撒加：
我終於說出了我想說的話……儘管剛才對著眾人我那麼疾言厲色對他，但是實際上這麼久之後再次看到他傷後初愈的單薄身影，我心中對他的憐惜幾乎不能自抑。把他單獨留下的時候，我明顯地看到了他的身軀在顫抖，簡直像一個待宰的羔羊——天啊，我怎麼會想到這麼一個比喻？他在恐懼我嗎？這是多麼荒謬的事——從他進入這個聖域起，從他的幼年開始，我不就一直是他的保護神嗎？
我多麼渴望能把他擁入懷中，感受他的心跳，可是——我不能——再對他有任何勉強……
如果我使他不快樂，我會快樂嗎？我不是一直以讓他快樂為責任嗎？但是為什麼——我總是一再地傷害他呢？
沙加邁向門口的腳步停了一下，但還是繼續地走出去了——他始終沒有說一句話。那麼我是失去他了嗎？我再也沒有什麼辦法讓他走到我的身邊，聽我的命令了。
但是我不後悔——身為半神的我好像從來沒有做過後悔的事，不管那是對還是錯——除了那一次，淩駕于沙加意願對他所做的事。

修羅：
一直心神不定的我，終於在傍晚去了處女宮。在處女宮前，我發了一束小宇宙給主人打了個招呼，但是沒有回應。失望地佇立了一會兒，我準備轉身離去，卻感覺到了沙加在應和我的小宇宙，“進來吧，我在沙羅雙樹園。”他的小宇宙說。
我又一次走到這個沙羅雙樹園裏，處女宮的主人正沐浴著落日的餘輝倚在其中的一棵沙羅樹上，他穿著一襲從頭到腳的白衣，腰間隨意地束了一條金色的絲帶。一頭金髮和白衣都隨風飄起，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。
“沙加，你在冥想嗎？我打攪你了嗎？”
“沒有，我只是在看夕陽和這園子。”他帶著淡淡的笑回應著我，但那笑容浮現在他蒼白的臉上微微有些苦澀之意。
“可是你是閉著眼睛的？” 不知為什麼，我在處女宮主人的面前總是會傻傻的？大概因為這麼多年我都沒有和別人有過這種非公事之外的交往了。
他笑了，這回的笑顯然更真實一些，“我用心一樣可以看到——所有的東西。”然後他就張開了那雙明淨的雙眸，我頓時感到呼吸不自如了。
“你天天看嗎？” 我趕快又問了一個問題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。
“如果可以天天看就好了……”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。
這是什麼話，為什麼他在說這個話的時候眸子裏閃過深深的哀傷？在我接著的問話還沒有出口之間，沙加搶先開口了，“修羅，你來了處女宮兩次，我一直沒有招待過你。今天，你一定要在這裏多坐一會，請等我一下。”
沒等我回答，那個曼妙的身影就離開園子了回處女宮了，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個木制的託盤，上面托著一套造型古樸的茶壺和兩個茶杯，旁邊還有一個雕有蓮花圖案的陶瓷罐。
“這是我的沙羅花茶——沙羅樹每年開一次，我收集了花朵炒幹窖藏起來，這個花，越藏香氣越濃。”他一邊說，一邊斟了一杯茶遞給我。
喝茶——這件事好象無論如何和我山羊座修羅聯繫不起來。記憶中看過穆和沙加喝茶的樣子。我有些怔怔地接過茶杯，一股撲鼻的清香襲來。
“嘗一口吧。”茶的主人微笑著慫恿我。
我在醉人香氣中喝了一大口，一股帶著芳香的苦澀，這就是茶的味道，沙加他們為什麼要喝這樣的東西？
“好喝嗎？”
“嗯，很好！”我一點沒有說假話，在這醉人的氛圍裏，什麼東西都是好喝的，何況那茶的苦澀是淡淡的，就象面前的人一樣，令人回味無窮……
茶的主人抿著嘴笑了，我感覺自己身上的某些部分慢慢地溶化在這笑容中。
“還有蜜餞請你嘗，”他打開茶壺旁密封的陶瓷罐，“這是我的園子那邊長的一種野果，很好吃，我每年都采了，用蜜淹起來，儲存在陶罐裏。”
我又順從主人的意思嘗了他的蜜餞，那滋味一直甜到了心裏的最深處。
風中飄動的香氣，不知是沙羅樹的花香，還是沙羅花茶的茶香，還是面前這個人鬢邊的清香，讓我感到了一些醉意。
“這個果子，叫什麼名字？”我帶著醺醺的醉意問。
“沒有名字，如果願意，就叫忘憂果吧——穆給起的。”
穆——這個名字，這個人——好像突然有某種魔力——花香、茶香、鬢香，醉人的氛圍一下都消失了……面前這個人的笑容不見了……
“啊，天色不早了，我該走了！”我站起身來，乾澀地說，“沙加，謝謝你的招待。”
為什麼我的語氣這麼客氣而疏遠……
沙加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，他的雙目再次閉上了……
“對了，我今天來是來問候你的傷的，看來你已經沒事了，我以後就不來打攪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我像逃一樣的離開了沙羅雙樹園……
沙加，沙加，原來沙羅雙樹園的一草一木、處女宮的一杯一碟，都深深烙著穆的影子……
——可是為什麼，跟這些毫不相關的我為什麼會感到身體裏某樣東西這麼這麼的痛……

沙加：
修羅走的很倉促……一直很溫馨的氣氛究竟是如何變的呢？
——是因為我無意中提到了穆了嗎？
我的神情應該掩飾得很好，儘管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針重重刺了一下——但是看來還是沒有瞞過修羅，否則他難得的笑容為什麼會在那一刻消失不見了？——都是我不好……
自從我受傷之後，這已經修羅第三次來看我了。這個沈默寡言的人原來是這麼細心的一個人，儘管他從不多說什麼，但是我看得出他對我真誠的關心——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，在這個聖域裏，真誠的東西已經越來越少了……
夜幕已經開始籠罩著沙羅雙樹園了，一彎如鉤的新月出現在深藍色的天幕上，幾顆寥落的星星不安地眨著眼睛……
啊，我就要離開沙羅雙樹園了，離開這個聖域——我已經下了決心了。我要回印度——恒河邊——我出生和幼年修煉的地方。
即使不能再見穆，但那個地方——離穆修煉的地方近了很多……只要感覺能離穆近一點，我就滿足了……

撒加：
“什麼，你要回印度？”我幾乎失態地要從座位上跳起來。
“是的，教皇，我請求你的准允！”
“如果我不允許呢？”
“教皇沒有理由——” 那個金髮白衣的人固執地抬起頭，聲音中帶著抗議。
“我不需要理由，這是命令！”
他的眼睛睜開了，那是處女座聖鬥士而不是我熟悉的沙加的眼睛！沙加，你——難道——要選擇戰鬥嗎？
但是沙加只是看著我——那目光中包含有無數的複雜感情……
“教皇，我不想違抗你的命令，但恐怕我不得不這麼做……”沙加一字一句緩緩地說道。
“你想怎麼做呢？”我直視著這個敢挑戰我權威的人。
“回印度！”他的聲音含有某種堅定。
“你走不到十二宮門口，就會被殺死的——你應該清楚抗命的後果。”
“是的，教皇！我選擇這樣做。”他的語氣沒有絲毫改變。
——你想死嗎，沙加？我的怒氣勃然升起。你為什麼要離開聖域，是因為不願面對我嗎？那麼，正如我所料的，因為我撤銷了用穆的生命來威脅你，所以就要失去你了嗎？
沙加的目光——清澈見底——他一定看透了我在想什麼，看透了我在後悔——後悔解除了對他的束縛……
“教皇，即使你要殺掉我，或者——殺掉穆，我都會選擇——離開聖域。”沙加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。
——殺掉你？這個聲音在我心裏劃過……不——你知道我是不會殺你的，殺死你就是殺死我的心！
我們倆長久地互相對視著……無數心思從我的腦海裏掠過——他的笑，他的淚，他的清冷，他的哀傷，還有那夜久久回散不去的氤氳香氣，他睜得大大的完全變成透明的眸子，死一般的沉寂……最終都化成眼前一片淡淡的暈紅……直蔓延出整個視野……
“你走吧——”這個聲音仿佛不是從我而是從另一個人的嘴裏發出的——我妥協了，妥協給我自己的心。
望著那抹金色漸漸從我的視線消失，我從靈魂的最深處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——那幾乎已經不是歎息，而是從靈魂深處、從地獄盡頭發出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哀號……

修羅：
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去處女宮了，可是為什麼幾天來，我的一顆心總是念茲在茲地圍繞著那裏的主人，似乎還留戀著沙羅花的香氣……
“我能進來嗎？”什麼？這是——沙加的小宇宙在山羊宮外問我。
“請進！”我抑制住心中泛起的波瀾，一邊說著，一邊迎向門口。
處女宮主人輕盈地走進了我駐守的宮殿，手裏捧著些瓶瓶罐罐。我迎上了他，一時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。
“修羅，我是來跟你告別的。”沙加溫和而清亮的語音，但是讓我嚇了一跳。
“你要去哪里？”我竭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更平靜。
“回印度，我的修煉地。”
“……”
“可能要很長時間不回聖域了。”他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，還有一抹無法捕捉的傷感，然後舉起手裏的東西，“修羅，這是我走前想送你的一點心意。”
“這是我的沙羅花茶。還有一些蜜餞——你上回只嘗了一點點。蜜餞我還分了一些給亞爾迪和卡妙，他們兩個都愛吃甜品。可惜沙羅花茶我剩的不多了，只有這麼些了——你上回說愛喝，就都給你吧。”他一口氣地說。
我絲毫沒有捕捉到他的語意，我的眼裏只有他微微開闔的粉色的雙唇，我的腦子只有一個念頭——他要走了。
即使我打定主意不再去處女宮拜訪，但是只要能不時感覺到他在處女宮的祥和溫暖的氣息，我也就足夠安慰了。但是現在，連這樣的要求也做不到了，他要遠遠地離開聖域，到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地方去了……
“沙加，印度在哪里？”
“在聖域的東方……”
我不再有什麼話說，默默地接過了他遞給我的東西——一股沁人肺腑的清香……為什麼我無法自如的呼吸？
沙加睜開眼默默地看了我一眼——他的目光充滿著溫暖和友愛，仿佛還有很多很多我讀不懂的東西藏在那後面……
“修羅，再見了！”
“再見——”我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平靜地說出這兩個字……
 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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